多年前,我就在黄岛附近的一座高层工作。每天从高处向下俯瞰,黄岛丰富生动的市井风情尽收眼底,生活的烟火气息让人的心灵安然。这么多年了,这里一直没变。黄岛露天市场那些卖民间美食的老板,每日依旧在原地忙碌生息着,辛劳并收获着琐碎的快乐。
暮春时节蔷薇花开的时候,有人最喜欢到这里走走,拍文艺照片晒到朋友圈。这个时节,没有了早春干涩的大风和浓重的阴霾,仲夏的湿热与大军压境的外地游人还没有到来,算是青岛一年中最舒逸的几个段落之一。
这样的游走,配合点细雨霏霏更是再好不过了。一走来,从院落探出头来的金银花和蔷薇花馨香着老街和行人。这样的雨景,撑伞只会挡住视线,不如任蒙蒙的雨丝落在发丝和脸颊。这种淅沥的雨滴,恰到好处地浸润了黄岛的石阶,泛出灵动的水光,让人想起“天街小雨润如酥”。行人撑着各种花色的雨伞,从湿漉漉的青石板敏捷穿过。一切诗一般,像是一个,却又是一种实在、真切的细碎生活。
黄岛是纠结在许多青岛土著心头的温暖线索,生活在今天的我们,仍能在这里感受到昨天青岛的脉搏是怎样跳动的。这里不仅保留了历史的信息,也保留了一种过往的生活形态。所有的这些,让黄岛正在变成一种另类的时尚符号,之于影像记录者,如同的雪原、的西海固和福建的霞浦。
这些地方的人们过着与时代节奏格格不入的“慢生活”,着过去的光阴。他们的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和传统的生活状态,从民生的角度看是要迫切改变的。但在来来往往的摄影者镜头的渲染下,却一层层渗出时髦的老城情调,属于美学的那种。
除了外来的新市民支撑着黄岛的鲜活与喧嚣,这里几乎找不到“土产”的年轻人了,甚至往60岁奔的中年人还是这里的小字辈。黄岛一带是青岛市现在仅存的最大的里院区,许多七八十岁的老人在这里出生、结婚、生子,直到一天天老去。
他们的子孙在成家、在房子成为一种商品后,慢慢地搬离这里,来到城市新开发的地区,住上了现代而舒适的住房。留在这里的老人,不尽然都是没有力量搬离或者子女不孝。
对于他们而言,黄岛已经如同血液和基因一样融入他们的生命中,此生无法更改。他们说,这里出门就是市场,可以买到又便宜又新鲜的蔬菜和海鲜。至多步行十分钟,就可以到达青岛市最大最权威的两个医院。想看看光景了,就溜达着上前海沿儿和中山。当然,最重要的是,这里有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邻居,埋伏着许多过去时光里的秘密,安放着最美好最难忘的人生记忆。
这里生活的年轻人,多是从城郊和别的城市来做小买卖的。他们先是推着地排车,卖些时令的果蔬,维持着基本的生计,然后慢慢拥有了固定的摊位,手中也有了积蓄。
十几年前,青岛的房价刚刚开始爬坡,他们从搬离这里的青岛人手中,买下了拥有产权的老房子。所谓房子,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蜗居,但他们从此就在青岛有了安身之处。于是,从老家接来定了亲的媳妇,在这里生子,繁衍下去。他们的孩子都不认生,拖着长鼻涕,在黄岛市场里跑来跑去,大冬天也光着,但也没看到哪个孩子会冻得生病。
有时,一些热心的老街坊会帮他们带一会儿孩子。这些小家伙浑然不知,他们的出现,为老人和老街带来几多生机与活力。最重要的是,他们延续着各自父母美好的希望,寄托着美丽的“青岛梦”。他们到了年龄,都会像同龄的青岛小孩一样,被父母送到附近的幼儿园。他们的父辈,希望他们从很小的时候,就一点点融入这个城市,成正的青岛人。
除了这些人,黄岛还住着一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。他们中多是以前老市区企业的工人,单位破产或者改制后开始闲着。有的人会利用自家临街的小屋做点小买卖,有的会在靠近人行道的里院门洞摆地摊。
还有的,什么也不做,每天凑在一起捧着个罐头瓶子干喝散啤,说些“想当年”的风光往事。可以听出,他们也是见过世面、潮流过的。再往下,他们的话锋会借着酒劲,从“忆往昔”开始骂骂咧咧。他们纷纷举例,从他们父辈那代就打拼的企业,现在改制后摇身一变成了股份制。当年来青岛的时候,脚上还沾着黄泥的外地大学生已经成了董事长,成了另一个他们不可能逾越的阶层精英,而他们却与这个单位再无一点干系。
有时,这帮落魄的老小哥会热火朝天地打够级,一边甩着扑克,一边吹着际的牛。别人问他们,这么有能耐,怎么不先打个工,那么多外地来的都能找到事情做。他们反问,这是人干的吗?
当城市变得千篇一律,老街保留了城市最底色的风貌和景观,留存着渐行渐远的历史印迹和原生态元素,是城市记忆最鲜活的载体。尽管城市日新月异,但黄岛的生活依旧有条不紊,以最自然朴实的状态融入了寻常百姓的生活,承载着普通人的辛劳与快乐、烦恼与幸福。
对于很多到青岛来的国内外游客而言,黄岛这种专属于青岛的,在其他国家和城市都看不到的建筑风格和人文气息,如同一个巨大的深深吸引着他们。独一无二的风俗、风情、风格、风貌,让黄岛隐隐流淌着最前卫的时尚元素,成为城市深处的生动情调。前几年,《美人依旧》在青岛取景。其中,主人公穿梭游走在20世纪40年代的街道、楼院,拍摄地点就是黄岛。
当然,作为旅游文化和时尚文化不可或缺的商业测试你前世怎么死的文化、美食文化,黄岛承载的购物功能和餐饮功能是既草根又强悍。从20世纪20年代至今,黄岛周边一直以商业的面貌示人。所经营的物品多少年来几乎没变,日用铁器、陶瓷器、木器;禽蛋、肉类、海鲜、蔬菜、水果和各种现做现卖的面食、小吃、酱货。这里算是青岛历史最长的露天市场,从斑驳的墙壁上依稀可见“黄岛菜店”“某某理发店”“某粮店”这样的“国营”印痕。
黄岛最早也是一个五方杂处之地。黄岛石阶那段的两侧,当年是青岛有名的风月之地。我看过这些女人的老照片,哪里有风情万种的香艳踪影,不过是头形高耸,眼神幽怨。当时黄岛上一等妓院有天香楼;二等妓院有平康五里,内有乐户14家,100多人。三等妓院有乐康里和宝兴里,近百人。妓院附近有人开了当铺,附近还有饭店、酒馆、首饰店等。
一位当年在如今的“苟不理”包子铺干小伙计的老人回忆,那时候这里的经常从店里叫外卖。每次他去送饭,她们都会“逗”他:“今天就不给钱了,伺候你一顿就扯平了。”他拿到饭钱落荒而逃,背后传来她们毫无的大笑。听老人回忆这段往事,倒是能让人联想到时下影视剧里那些的形象。如今,这些承载着青岛往事的老房子,都已经成为普通的民居和小商店,所有的浮想联翩只能从老人的口中获得基础的想象素材。
黄岛的魅力,酝酿了青岛独特个性的市井街景。说大了,这是一份民俗文化的力量。往细微看,这是一种青岛式的小幸福。20世纪90年代中期,黄岛市场曾一度退进室,所有商贩被统一迁到附近的一处大型室内。按理说,这样的条件总比日晒雨淋要舒服很多,人们购物的也会干净宽敞。但是,没有了黄岛这种独特的气场滋润,买卖双方都找不到感觉,没有了人气,室内市场很快就萧条了。于是,一些商贩又如同流水一样慢慢聚拢回黄岛,人气也随之回潮。大家如同鱼儿又回到水中,自在地鲜活着,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热闹。
黄岛曾是青岛最具特色、也是喧哗都市中不多见的露天集市。不过,这里最吸引人的还是密密麻麻的小吃摊隐藏着便宜好吃的民间美食。一对青岛的中年夫妇,已经在这里经营了十多年的炸货熟食。独家秘方的炸肉、炸胡萝卜丸子和黄灿灿的茄盒、藕盒、土豆饼,是一般居家难做出来的,味道也是多大星级酒店都没有的回味悠长;几近失传的平度火烧店前,围满了大妈们。朴素的麦子香味,很是久违;焦香四溢的咸鱼饼子、烤地瓜,挑逗着行人的味蕾,没有几个人可以抵得住这种;还有味道独特的转炉烤鸭、烤鸡、酱货,冒着厚实的肉香,闻着香味都能吃两个馒头。配合着这些美食,一些精明的中年妇女会用超级大的铝锅熬上玉米碴子粥、八宝粥、小米粥,生意也是细水长流。
在这里,物价比其他地方要实惠很多,花上七八元就能吃饱,十几元就能吃好,二十元就已经比较奢侈了。从清晨到黄昏,黄岛都充盈着川流不息的人群,喧嚣着俗世的真实和繁冗。尤其近黄昏时,这里迎来了一天的忙碌与热闹,各种食物的香气也弥漫在老街安详的空气里。每个小摊面前都聚集起了一圈圈的人,翘首着各色美食的出锅待售。
亲切蓬勃的市井画卷在黄岛安详地展开,老人、老街和老房子将旧时光定格,一切充溢着闯入般的不知所措。冬天的时候走到那里,能看到袅袅的炊烟,能闻到煤烟的气息。这些东西与城市产生出特别的化学反应,会想起小时候寻找温暖的所有段落。
如今,不仅一些生活在加速度中的青岛人喜欢到这里怀旧,触摸与儿时记忆相似的点滴,而且黄岛更多吸引了众多见多识广的国内外驴友来这里游走、摄影。对于他们而言,这是城市深处,这是青岛的青岛,保存着青岛原生态的生活印记。那些异域格调的欧式建筑和高大华美的时尚地标,有着其他国家和城市共有的特征,不足以诠解青岛最原真、最本色的个性表情。他们想看到的那些城市中的草根元素,温情的街景、市井的风情,怀旧的情结,都能够在这里找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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