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赵氏（《她们》）是任晓雯塑造的一个观念化的母亲形象。她在男人那里得不到关爱，便把对生活的怨愤到女儿们身上。钱赵氏梦想生儿子。生了二女儿钱一男后，丈夫更不着家，激愤中她竟将出生不久的钱一男扔进了屎尿桶。钱赵氏为生儿子死在了产床上，两个女儿承继了她的衣钵。钱家三个女人与张爱玲《金锁记》的曹七巧相仿，她们被男人，转而地更弱者。
林卿霞（《生活，如此而已》）则是一个来自生活的“圆形人物”。E·M·福斯特说：“圆形人物的生活宽广无限，变化多端。”林卿霞身上满是烟火气，漂亮是她得以在生活中一番的资本。为了回城，她扔了上山下乡时生的儿子；为了钱，她又抛弃了新家。林卿霞心中总闪着一团火，她以男人为阶梯追逐想要的生活，到老却一无所获。
年轻时宋没用（《宋没用》）为两个母亲忙活：母亲方桂花和婆婆杨赵氏。两个母亲在遭受生活的反复打击后都变得凶悍，不脱钱赵氏的影子，但方桂花这个人物形象通过诸多生活化细节的描绘，更具“立体的圆形”。方桂花有一天捡了一截铁丝，“掰直，擦亮，簪在头发里。对着窗玻璃左顾右看……”她告诉女儿自己也是有名有姓的，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，因是二妈生的，被父亲用两筐萝卜换给了家里的长工宋榔头。方桂花半生劳碌，也打人，但至死不忘自己曾是小姐，她说：“没用，你要待我好，我死了会你。到时候你叫一声‘方小姐’，我的灵魂头就飞回来。”对自己的母亲，宋没用气急了说：“我恨你。”继而又：“妈，你我这个不孝顺的。”这中有宋没用本性善良的“好”，更多则是对母亲一生落难的同情。
西蒙娜·德·波伏娃说：“男人在经济生活中的，他们的社会效益，婚姻的，以及男性后盾的价值，这一切都让女人热衷于取悦男人。” 无论是经济的林卿霞，还是靠男人吃饭的方桂花，女人如果把生活的希望寄托于男人，上必然因处于被的地位而苦痛。
女人活成了生活的奴隶，男人是否由此就变得威武了呢？任晓雯看到不对等的两性关系是家庭悲剧产生的根源。任晓雯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个性相似的父亲形象：他们在社会上都是没什么作为的物；对妻子都是的丈夫；对孩子倒都是慈爱的父亲。钱桂林、乐鹏程（《她们》）、蒋伟明（《生活，如此而已》）、张博仁（《别亦难》）是普通工人；宋榔头（《宋没用》）是苏北农民。他们在社会上吃瘪，在家里除了蒋伟明受漂亮老婆林卿霞的气，别的男人都通过打老婆找存在感。
宋榔头虐妻大半则缘于传统文化，他是男权中心思想的典型。宋榔头让方桂花吃尽了生育的苦头（方生了七女三子），还在外面找女人；老婆和野女人闹上了，男人“见婆娘在河边洗头，一脚踢落下去”。宋榔头这一脚不过是千百年来男性对待女性的习惯。
任晓雯难得的是在宋榔头的中看到人性的微光，把宋榔头和方桂花写成了一对共度患难的夫妻。逃难到上海的一家人，生计难以维持，方桂花在远房表姐门前跪了一天借钱。宋榔头知道后嫌老婆丢人，“用木柝敲她”。听了老婆的辩解，“榔头羞愧了，越发揍她。”男人，他明白让家人过上好生活是自己的责任，只能用打人掩饰。
宋榔头把心中的柔情留给了儿女。刚到上海，宋榔头遭到袭击，他躺在地上把自己的子女想了个遍，“还有宋没用，尚不会说话走，似一块小肉疙瘩，但他已经不讨厌她。” 宋没用童年唯一闪亮的时光是跟着父亲去“江北大世界”，宋榔头会花上两分钱，让宋没用看看最爱看的西洋镜。与母亲是失火的天堂相比，父亲倒像是静穆的火山，不喷发时还是能够依傍的。
她们：乐慧、钱爱娣、钱一男（《她们》）、蒋书（《生活，如此而已》）、宋没用是一群比父母好的女人。她们的好不是表现在对生活中的具有完全的免疫力，而是在对他人后会感到不安。乐慧“吃窝边草”的父亲，父亲生病后还是去照看他；蒋书为报夺男友之仇，把女友的裸照放到网上，心中却多了份沉重的罪感。与乐慧、蒋书的生活在一次戏剧化的冲突后脱离常轨不同，宋没用的一生如汪洋中的小船，在命运的起落中颠簸，她只，对身后的之手却从不还击。
宋没用太好，对只会无限度地承受，而那些则靠作家的之手一一清除掉：母亲和婆婆都病死了。宋大福误吃了老鼠药。那些她的外人，也都恶有。
任晓雯长篇作《岛上》是一部类似《1984》的思想之作。从《她们》开始，作家虽然开始用现实主义手法写作，但塑造的多是如钱赵氏式的“扁平人物”，从文化观念出发客观地写人。《宋没用》应该是作家用心描摹社会风俗中人的一次有益尝试，这个人物虽然偶尔无用得超乎常理，但她匍匐在生活中的羸弱之躯还是令人动容。
本文来源于ipfs
网友评论 ()条 查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