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次去台北,一到大名鼎鼎的西门町,我便问向导附近可有当年铁的旧迹,向导不知。我问他可知道杨唤,他懵然摇头,我又说,据说中学生课本里有他的诗,还是某册的首篇,名为《夏夜》,他立刻恍然大悟状,连声说“有印象”。
那是一首儿童诗,恬静美好,亦充满童趣,极适合放在课本中。杨唤是一位诗人,未满20岁便以诗成名,却于24岁时辞世,只留下二十余首儿童诗。1980年,《布谷鸟》诗刊设立杨唤儿童诗,1988年,“杨唤儿童文学”成立,每年颁一次,那是惠及两岸儿童文学作家的项。
我之所以问及西门町的铁故迹,是因为那是杨唤意外去世的地方。据载,1954年3月7日,有雨,他在台北遇同事,得赠电影《安徒生传》的劳军票,而安徒生恰恰是他的偶像,若非囊中羞涩,他早已自己购票,于是,他匆匆跑向西门町电影院,穿越铁时,竟不慎把脚夹在两条铁轨的缝隙中,而列车却随之呼啸而来
如今站在西门町的喧闹街头,入眼只有一派繁华,不见当年风貌,更不会有关于杨唤的蛛丝马迹即使在当年悲剧发生时,也乏人关心杨唤的命运,因为他只是个潦倒的青年。他的一生实在太过短暂与贫苦,1930年出生,1947年到青岛工作,1949年随军队至,1954年意外去世。
那是我外婆家附近的青岛观海一4号。在我印象中,这里永远是静谧的,想来是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,因为此环绕观海山,小间彼此石阶相连,只有一个口可通车,便少了喧闹。
沿石阶观海一,宛若走进欧洲小镇,一栋栋德式小楼自顾自地残旧着,院子里总有茂密树丛和绚烂的花。这一带总有着一种破败的美,我少时无从察觉,可多年后,一个人站在这条街上感受这,那破败便扑面袭来。口右边的一栋平平无奇的斜顶红瓦建筑便是观海一4号,探访那天,房顶的红瓦边沿顽强地生出一束紫色小花。
杨唤一生坎坷,颠沛。他不满周岁母亲便病逝,两年后,对他极好的祖父母也相继去世;父亲再娶,可后母一直杨唤。1947年,17岁的杨唤从农校毕业,同年父亲病故,他无法留在家中,只能四处流浪,先是到天津投奔亲戚,因寄人篱下而白眼,然后前往青岛,在《青报》找了份校对工作。不久,副刊编辑因病休假,他临时顶班,却表现出色,结果成功转正。据友人回忆,杨唤认为在青岛那段时间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,那时恰好补发薪水,他立刻买了两大竹箱的文学名著。他也结识了不少作家,并尝试自己写诗写文,第一本诗集《乌拉草》便在青岛结集。
可惜好景不长,当时中国兵荒马乱,他连工作都保不住,不久《青报》关门,他又流浪至厦门,迫于生计,进入一支军队当电影放映兵,1949年春随军去了。
我曾认为,特别幸运的人与特别不幸的人都会有纯真童心,杨唤属于后者。他早年在时创作抒情诗,赴台后专注于儿童诗,前者是忧郁的表达,后者却欢畅温暖。少时的悲惨生活让他愤懑,却也让他无比憧憬甜美的童年,“我笑我那萎谢的童年,我笑我那童年里的,虽然我笑得很凄然”。
他写儿童诗,友人并不支持,认为以他的才气应写更“高级”的东西,杨唤则说:“儿童文艺在中国是最弱的一环,虽然目前儿童读物多如春笋,严格地说来又有几种合格的呢!较之英、美、日本,可谓少得可怜又可怜。我不敢说我的儿童诗写得怎么好,但是在这里就没有人肯花工夫去给孩子们写东西,你想,一般成了名或出了名的,或不成名的也不出名的都想用大块文章去换得金,有谁肯花大半天的力气,去换两包香烟钱呢你知道,群众是最好的,孩子也有他们的鉴赏力。”
他的儿童诗,如今读来亦是优美动人,童真总被。那些童年遭受的困顿,似乎更激发了杨唤的爱与真挚,就如研究杨唤的学者所说,“他在长期呐喊、内心孤独的生活中,却能以丰富的情感驰骋于无涯的联想领域,用纯美语言,酿成当时特有的天真儿语,实在堪称一绝”。
他的儿童诗并非只是写给孩子看,也写给自己看,那些美丽幻想,那些童话情境,都是他梦中,比如故乡的“月光,银色的海,蓝色的海,美丽的美人鱼,美丽的星子,红红的灯笼,红红的珊瑚”,都成了他诗中素材,再以拟人修辞表达,尽是童趣。
当然,也有怅惘在他不写儿童诗的时候。比如他写《乡愁》,便是我爱的腔调,尤其是那句“站在神经的街头,我不知道该哪里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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